今天，杨振宁李政道丁肇中丘成桐等一起纪念她

 

她被称为“中国的居里夫人”，与爱因斯坦、费米、费曼等人被美国邮政局发行的永久邮票典藏；在学界她享有实验结果最为准确的美誉，完成的实验直接促成了杨振宁、李政道获得诺贝尔物理学奖；她在美生活、研究60多年，但她在正式场合总是穿旗袍、在家里吃中国菜。就像她的老友、建筑大师贝聿铭评价她的一样：“一个有世界眼光的中国人”。

她就是吴健雄，一生致力于物理学事业并做出了卓越贡献，被誉为“核物理女王”。

吴健雄先生（1912.5.31-1997.2.17） 图片来源：东南大学

今天（5月31日）是吴健雄先生诞辰110周年纪念日。在东南大学联合苏州市举办的“纪念吴健雄先生诞辰110周年国际学术研讨会”上，杨振宁、李政道、丁肇中、丘成桐等十数位学界知名人士发文发声纪念。

杨振宁指出，吴健雄能够顶着大物理学家们的冷嘲热讽坚持做“宇称不守恒”实验绝非“希望侥幸”，而是她做人做事的态度，是她的过人之处；李政道作为吴健雄的挚友，认为她能够集各种优秀品格于一身非常难得，爱因斯坦对居里夫人的评价“完全适用于健雄先生”。

丁肇中介绍了吴健雄的实验原则：用大多数时间校对仪器，等对仪器完全了解后才开始收集数据，道出了她“实验结果最为准确”的秘诀；丘成桐分享了他与吴健雄的相识，谈到了吴健雄无缘诺奖“学界许多人都为她抱屈”。

本文撷取上述几位“大咖”的精彩发言，呈现他们对吴健雄最原汁原味的怀念，以飨读者。

著名物理学家、诺贝尔物理学奖获得者杨振宁：

“这是她的过人之处”

1956年夏天，吴健雄组织了一个实验组，开始研究钴-60衰变中左右是否绝对对称。当时整个物理学界都认为，左右当然应该绝对对称，所以她的实验就变成了大物理学家，如Pauli、Feynman、Bragg等冷嘲热讽的对象。

吴健雄为什么有勇气去做一个大家都认为无希望的实验？是否希望侥幸发现左右并不完全对称？我认为不是！这不是她做人做事的态度。她认为钴-60是否左右对称是原则性的基础问题，当然绝对应该去研究，不计后果！这是她的过人之处。

杨振宁 二〇二二年春

（《吴健雄——物理科学的第一夫人》《杨振宁传》的作者江才健代为宣读）

杨振宁亲笔签名的纪念文字 东南大学吴健雄学院供图

著名物理学家、诺贝尔物理学奖获得者、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全校级教授李政道：

“我们不要只记得她对人类工作上的贡献”

作为健雄先生的挚友，我对活动的举行表示由衷的祝贺，向健雄先生、家骝先生表示深切的怀念。

健雄先生是享誉世界的著名物理学家，她在实验物理学上取得了伟大的成就，特别是在宇称不守恒、β衰变等各方面的实验领域，均做出了独一无二的、里程碑式的、奠基性的杰出贡献，获得了世界同行的一致公认，对当代物理学的发展起了极为重要的推进作用。

健雄先生不但以自己在物理学领域的辉煌成就闻名中外，而且以自己的爱国精神和崇高的品性享誉当代，堪称世人（尤其是女士）的楷模、华人的翘楚和后学的典范。

我与健雄先生既有桑梓之谊，也是长期合作的同道。从1946年初识以后，我们建立了长达五十年的深厚友谊。

1956年，我与杨振宁提出“宇称不守恒”的理论设想，并合作撰写《弱作用中宇称守恒质疑》的论文。谁来做这一设想的实验证明呢？我想到了吴健雄。她是当时世界上衰变领域最权威的专家之一，因擅长精细而复杂的实验工作而为核物理学界所熟知。对于我的请求，健雄认识到这个实验的重要性。根据她的回忆，她放弃了早已计划好的回国探亲的旅行，极力说服美国国家标准局的专家支持，成立了一个合作实验小组，开始了细致而艰苦的工作。最终，健雄与合作者的实验结果证实了弱相互作用中的宇称不守恒。这一结论轰动了当时的国际物理界。

1997年，我在北京大学“纪念吴健雄”大会上，曾经引述过爱因斯坦评价居里夫人的一段话:“当这样一个伟人在她生命终了的时候，我们不要只记得她对人类工作上的贡献。比起她纯学识上的成功而言，她在道德上、人格上崇高品质，对将来、对历史的作用更为重要……她的力量，她的愿望的单纯……她的科学客观的认识，她的坚韧不拔，这些优秀品格每一样都难能可贵，而集中在一个人身上更是非常非常难得的……一旦她认定了一条路是正确的，她就坚决地走下去，决不改变。她的名字和崇高精神定能为后代永远铭记。”我认为这段话完全适用于健雄先生。

李政道

二零二二年五月廿六日于旧金山

（李政道之子、香港科技大学人文学部主任李中清教授代为宣读，以下为讲话摘录）

 

 

李政道先生题词 图片来源：东南大学吴健雄学院

著名物理学家、1976年诺贝尔物理学奖获得者、美国麻省理工学院教授、东南大学吴健雄学院名誉院长丁肇中：

“她做实验小心谨慎，用大多数时间校对仪器”

我在1963年认识吴教授，对她做实验的方法比较了解。她认为，她的实验比其他任何事情都重要。

实验室自然科学的基础：理论如果没有实验的证明，是没有意义的。当实验推翻了理论后，才可能创建新的理论，理论是不可能推翻实验的。过去400年，我们对物质基本结构的了解，大都来自于实验物理。

吴健雄教授是20世纪杰出的实验物理学家，她的实验是标准模型理论的基础。她做实验小心谨慎，用大多数的时间校对仪器，等她对仪器完全了解以后，才开始收集数据。她的实验推翻了很多以前的实验和理论。

美国《时代周刊》（Times）2020年评选出1920-2019年的世纪年度女性，吴健雄博士是上个世纪最有影响力的“100位年度女性”之一。

吴健雄博士对物理的主要贡献可以分为三点：

• 精确测量贝它（β）衰变的能谱，明确验证了弱作用的费米模型。

• 实验发现弱作用的宇称不守恒（镜像不对称性），全盘更新了物理的最基本原理。同时确定了β衰变的V-A特性。

• 实验证实了弱作用的向量流守恒（Conserved Vector Current），奠定了标准模型的基础。

丁肇中以视频参会形式发表纪念讲话 截图自活动直播

著名数学家、菲尔兹奖首位华人得主、清华大学求真书院院长丘成桐：

“对于无缘诺奖，学界许多人都为她抱屈”

（东南大学剪辑了丘成桐院士于2021年10月22日在东南大学吴健雄书院揭牌及数学学科创建百年庆祝活动上演讲，以下为当时的讲话摘录）

毫无疑问的是，在东南大学的校友中，留名千古的当数吴健雄先生。

二十多年前，我在台湾的“中研院”开会时，总会见到吴健雄先生和她的丈夫袁家骝先生。和她两夫妇间中交谈，我很钦佩她的学识，尤其是她在实验物理上的工作。

1936年，她到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师从一代物理学大师劳伦斯（Ernest Lawrence），我本人也是在伯克利跟随数学大师陈省身。虽然那是33年后的事情了，但是我们交流起来，还是蛮有意思的。

她毕生在β-衰变物理上做了很多重要的工作，最出色的是在1956年时，领导一个小组在极低温下用强磁场把钴-60原子核自旋方向极化，来观察钴-60原子核β-衰变放出的电子的出射方向。她的小组发现大多数电子的出射方向都和钴-60原子核的自旋方向相反。因而证实了弱相互作用中的宇称不守恒，也因此验证了李政道、杨振宁同年做出来的假设。

这个实验惊动了物理学界，李、杨也因此获得了诺贝尔奖。但令人惊讶的是她却没有得到诺奖，对于这件事，学界很多人都为她抱屈。不过当时物理学界能够授予给一个学者的荣耀，她都拥有过，应该是此生无憾了。

吴健雄先生的工作主要是从实验上观察大自然，尤其是β-衰变产生的种种现象。这是西方文艺复兴与古希腊的一个重要科学方法。

丘成桐院士在东南大学吴健雄书院揭牌及数学学科创建百年庆祝活动上演讲 图片来源：东南大学

纪念活动上，吴健雄先生的独子、美国著名物理学家袁纬承和吴健雄先生的侄子吴肃，以及韦钰、钱煦、许倬云、刘兆汉、钱致榕、杜祥琬等诸多科学大师和人文名家从各个方面回顾了吴健雄先生伟大的人生历程。中国科学院院士、东南大学校长黄如致辞，中国科学院院士、西湖大学校长施一公，中国科学院院士、中国物理学会理事长张杰分别代表兄弟学校领导、中国物理学会发言。

“吴健雄先生是中国历史上最伟大的女科学家，在我心中，她是第一，不是‘之一’。” 中国工程院院士、东南大学原校长韦钰在委托中国科学院院士、东南大学生物科学与医学工程学院教授顾宁宣读的纪念文章中说：“非常荣幸，我能与吴健雄先生和袁家骝先生相识，并多次聆听了他们的教导。”

能聚齐杨振宁、李政道、丁肇中、丘成桐等诸多名人大家、同时收获他们的敬重，凸显了吴健雄在物理学界的巨大影响力。

吴健雄小传：不让须眉，积健成雄

吴健雄出生于1912年5月31日，一生致力于物理学事业并做出了卓越贡献，被誉为“核物理女王”“中国的居里夫人”。她与爱因斯坦、费米、费曼等人类最伟大的物理学家共享殊荣，登上美国邮政局发行的永久邮票。

1956年，吴健雄用实验证明了“宇称不守恒定律”，成就了李政道和杨振宁获得1957年的诺贝尔物理学奖，然而她却与此殊荣失之交臂。

1990年，中国科学院南京紫金山天文台将新发现的编号为2752小行星命名为“吴健雄星”。

1997年2月16日，吴健雄在美国因病逝世。根据吴健雄的遗愿，她的丈夫袁家骝教授将吴健雄的骨灰送回中国故乡。

吴健雄的墓志铭由江才健先生题写道：这里安葬着，世界最杰出女性物理学家──吴健雄；她一生绵长深刻的科学工作，展现了深思力作和真知洞见；她的意志力和对工作的投入，使人联想到居里夫人；她的入世、优雅和聪慧，辉映着诚挚爱心和坚毅睿智；她是卓越的世界公民，和一个永远的中国人。